長期以來熱衷於閱讀村上春樹的作品,自認為讀過他每本小說,也熟悉其各種表現方式,不應該再有新奇,直到近日重讀年少時曾讀過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故事內容是熟悉,但閱讀經驗卻異常新鮮,沉浸在閱讀樂趣中,不忍釋卷。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是雙主線敘事,不只故事內容,從書名就明確指出其雙主線情境。一般來說,雙主線可以是兩個人、兩件事或一種事物的兩個方面同時進行,各自堆疊出專屬的故事或布置謎團,隨著故事推導兩條線漸漸融合,藉由互相比照、影響,打開謎團,達到豁然開朗效果。除文學外,音樂上的應用稱為對位法,對熱愛古典音樂的村上春樹來說,非常擅長此種架構,也大量應用於長篇作品中。
雖然是雙主線設計,但我卻是完全忽略它,先跳著看完"世界末日"全部章節,回到起點,再逐章跳著看完"冷酷異境",等於是將一本小說當成兩本來讀。
兩者都很吸引人,但對"世界末日"的喜愛更勝一籌。故事背景是個步調緩慢,人人過著平靜幸福的小村莊,村莊範圍不大僅有兩三條街,中有河流穿越,四周有森林和高牆圍繞。住民不多約十數人,生活其間,過著無憂無慮但也無情無愛的生活,彼此在最低程度下互通有無,但始終保持相敬如賓的距離。
故事開始,沒有任何前提和交代,主角就出現在這村莊中。接著就像是RPG遊戲般,藉由村民(大多數由城牆門房)和主角互動提供任務資訊,並且將主角引導至村內圖書室,成為夢讀角色。後續,經由冒險,男女主角找到了"心",且為了守護它而選擇在這無邊世界永久流放,也因此回應了"世界末日"題名。
小說,原本就是想像的產物,而"世界末日"又是男主角"想像"的世界,等同於是想像中的想像。在這裡,空間、時間和事物運作的方式都被限定,扁平、緩慢且不須任何道理,人們因為選擇拋棄記憶而永恆存在,但同時放棄了音樂、愛恨和熱情。1Q84的貓之村,海邊的卡夫卡森林內村落,挪威的森林有阿美寮療養院,都是類似背景。與普羅大眾心中修羅地獄般的認知不同,村上春樹想像中的"世界末日",是平靜、穩定、波瀾不興,並且無窮輪迴。
另一條線"冷酷異境"則是描述我們所熟悉的世界。這裡充滿著眼睛可見的各式聲、光、觸感,形形色色物件,也充滿著不可見但龐大無比的組織和規範。人依照著意識,在這正反相成的結構中出生、學習、成長,會遇到喜愛或討厭的人,形成群體。主角從事著自認為的專業,卻不明就裡的被硬生生捲入計算士與符號士結構抗爭中,被殘酷無情的對待著,"冷酷異境"的題名,就是作者對這世界的控訴。
兩個各自獨立的世界,事實上是同一位主人公的現實生活和潛意識空間。看似對列地平行展現,隨著故事逐漸合併,反而豐富了作者想要表達的內涵,並將其升華為別具新意的新概念。
作者村上春樹認為,人生孤獨,即使期望能平靜中度過一生,但命運總能以各種絕望的方式籠罩著我們。我們能做的,僅僅就是草草記下我們在廢墟中看到的一切,因為我們看到的與別人看到的不同。正如同卡夫卡說,「因為你和別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總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經死了,但你卻是真正的獲救者。」
村上春樹後期作品明顯探討善、惡、隱喻等主題。相較於此,我更喜愛"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中,對環境的描述方式,雖然有種壓抑、沉重、窒息、不自然的氛圍,反而更能襯托出,事實上這或許也就是我們平日生活的形式。至於要選擇成為流放到森林邊緣永無終止的世界末日,還是缺少心回到現實世界的影子,則是個人選擇了。
最近熱衷於3D列印,計畫模擬出世界末日夢讀所觸碰的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