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7日 星期六

散文集:被討厭的勇氣


延續上一本"新"佛洛伊德學派文集後,接著看『被討厭的勇氣』。作者古賀史健和岸見一郎,內容則是將阿德勒心理學重新包裝成現代人更易瞭解和接受的對談型式,介紹勇氣、自由和自卑感與各人的關聯。

佛洛伊德是眾所周知的大師,他的心裡創傷的論述非常吸引人,對自我認同低落的人來說,所有成因都可以直接歸因於成長時期,心理背負的傷痛才造成現在不幸的遭遇,這種因果定律相當簡單易懂,戲劇性的展開更讓人揪心,有難以放手的魅力。

對此,阿德勒則持完全不同見解,他認為不要由經驗來決定自我,而是由我們賦予經驗的意義來決定自己的一生,人生不是別人給的,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決定要怎麼生活的,是我們自己。

阿德勒相信: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不必受命運支配。其充滿人本主義信念的理論,被人稱為個體心理學,廣泛應用於輔導和教育等社會、文學領域。學說內容可摘要成幾個部份。

一、人性的基本動力。自卑感

阿德勒認為人類的行為都是出於自卑感及對自卑感的克服與超越,「自卑感」是所有人都具備的一種正常感覺,自卑感激起個體產生追求補償力量,這種力量便成為個體追求優越的基本動力。一個健康、正常的人,當他的努力在某方面受到阻撓時,他就能在另一方面找到新門路,爭取優越感。

二、健全的人格,與社會興趣

人類在幼兒時期,就漸漸形成一種生活模式,根據此生活模式而形成生活的主觀目標,但每個人的生活模式不同,因此每一個人的主觀目標不完全相同。當父母不是過份溺愛也非缺少關懷,孩子容易沿著直線努力去了解他的目標,並發展進取、勇敢的性格,性格發展的開端通常都有積極、前衝的特點。這類型的人生目標是奉獻、與人互助合作,安身立命。達到此情境,也就是所謂的『善』。

三、錯誤目標

若是父母過分寵愛或忽視兒童需要,就容易產生下面兩種現象。產生嚴重自卑情結。

被驕縱的兒童:由於溺愛使他相信自己每次需要都可以得到滿足,他們多會期待別人把他的願望當法律,他不必努力就會成為天之驕子,所以當他進入一個眾人不是以他為中心的情境,且別人也不是以體貼他的感覺為目的時,他就會覺得世界虧待了他;當他們長大後,如果別人不再對他們諂媚或順服,他們往往覺得社會對他們充滿敵意,而想要施與報復,此時如果施與處罰,只會更加強他們別人都反對我的信念。成為自私自利缺乏社會興趣。

被忽視的兒童:兒童感到自己毫無價值,引起他們憤怒並使他們用懷疑的眼光看待每一個人,他們從不知愛與信任感為何物,不但懷疑別人,也不能信任自己,當他面臨生活問題時,他總會高估其中的困難,而低估自己應付困難的能力及旁人的善意與幫助,他們多數會成為失敗者,

這兩類個性,因為總是覺得身邊有反對者存在,所以總會嘗試改道,不直接接近自己的需求,而是利用機巧,以達到被認同及獲得一時權力的目標。訂了錯誤的目標,使用錯誤的方法來追求優越感,將他們的努力轉向生活中無用的一面,真正的問題卻被遮掩起來或摒除不談。

四、輔導方式

阿德勒認為大多數不適應的原因都是社會興趣不足,還有不想在人際關係中受傷,不想被批判。我們要做的是改變他的目標,培養社會興趣。讓當事人發現問題在於他的私人邏輯跟社會要求不相吻合(錯誤知覺),協助當事人感受自己與別人是平等的並鼓勵人體察其優點和內在資源,接受不完美的自己,然後追求向上提升,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個體心理學的精神不是治療而是協助患者成長模式,因為不是生物決定論,認為只要患者有信心,身邊也有支持,就能遠題恐懼,脫離焦慮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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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作者試圖將心理學理論,套入常人生活中,雖然有趣,但心理學與勵志小品終究不同,說服力不夠。另外,作者花了許多篇幅介紹社會興趣更讓我汗顏,自己時間多半都投注在運動休閒、散文小說及工作,並沒有很融入社會,更遑論造福社會。自己離阿德勒所謂自由的人,似乎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啊。

2018年11月13日 星期二

散文集:焦慮的現代人



焦慮的現代人(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our time),作者Karen Horney,英文初版為1937年。中文版由新潮文庫在1975年初版,譯者為業內權威葉頌壽醫師,內容豐富、譯文流暢,是信達雅兼具的好書。

作者卡倫·荷妮是新佛洛伊德學派研究者,該學派依然保持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和潛意識及夢的概念,但不強調性與攻擊衝動,而重視社會文化經驗對人格的影響。

荷妮認為每一文化的生活情境都會產生一些恐懼不安。它們也許是外在危險(如大自然、敵人)所引起,由社會關係之形式(由於壓制、不公平、強迫的依賴、挫折所產生的憤怒敵視)所引起,由文化傳統(傳統上對鬼魂,對禁制之破壞)所產生,不論它們的來源如何。我們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具有這種恐懼不安之情,但是一般而言,每一個個人都會受到影響,沒有人能避免它們。這些不安一般皆會受到某些保護性的措施(如禁忌、儀式、風俗等)所消除。通常言之,這些防衛乃是代表應付恐懼的更經濟的方法。

正常的人,雖然也會受到它自身文化之影響而有恐懼之心及防衛心理,一般來說,卻能發揮自己的潛能,享受生活所給予他的一切,並利用文化所潛藏給予的可能性使自己獲益。也就是說他除了那些不可避免的痛苦外,大多數時間他並不會感到痛苦。

不過,到了現代,經濟上強調個人競爭原則。孤立的個人必須與同一群體內的個體互相競爭且凌駕於它們之上。這種情境的心理結果造就了個人之間的敵對怨恨態度。這種介於個人之間的潛在敵對緊張態度,結果會經常得引起恐懼,對心中有潛在怨恨別人的恐懼,而它又會對因自己的敵對怨恨,而招致報復的恐懼之心所加強。

在此壓力下,甚至最正常的人也不免要感到,如果他處事成功,就獲益良多,如果失敗了,就一文不值。不必說,這陳示了自我尊重的不穩固基礎。結果促使個人在心裡感受上,認為自己孤立無依,若再與焦慮不安及對自己徬徨無定,不知所從的心理相伴,更是可怕。

上述情境迫使人們產生對親情關懷的極端強烈需求,擁有關懷的人,較不會感到孤立隔絕,也不會受怨恨敵意所威脅,並且對自己較不會感到徬徨不定。由於它是人生的最重要需求,因此愛在我們的文化中,就被過分強調了。它變成一種幻覺,正如成功一樣,以為它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方法。這也就是本書探討的兩大主題,對權力的追求 striving for power 對關懷的追求 striving for affection。

而權力和關懷的本質都有虛幻性質,再加上對權力的競爭與傳統以來標榜的博愛及謙虛就有著巨大的反差,都讓人內心充滿了許多矛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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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人或心理上有困擾的人,除了上述的恐懼外,由於個人生命中的情境(大多時候是兒童與父母的交互作用中產生基本焦慮),比起一般人來要更易受到痛苦,行為上,他的過份需求,與對一無所獲的恐懼,他對自我榮耀、聲望地位的追求,與深感個人無依無助的感覺。他們與正常人的分別,只是程度上的。

正常人能夠面對這些困擾並有所反應,而不會損害到自己的人格,在精神病人身上,所有的衝突都十分強烈,任何令人滿意的解決都已是不可能。他們通常由於早年孩童經驗的影響,因而無法解決它們,即使努力掙扎仍然無法調和類似衝突,朝向侵略攻擊的傾向,與順從屈服的傾向,甚至要付出人格損害的代價,才得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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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以社會文化角度切入心理學領域,除荷妮外,還有阿德勒Alfred Adler、弗洛姆Erich Fromm、容格Carl G. Jung。他們的論點或許不夠科學,但對我等心理學門外漢來說,反而能吸引目光,本書已是八十年前的論點,現在讀來,文中所描述的心理現象,仍然是我們所關心的議題。

尤其有了些年紀,更能體會,人生當然有許多不可能徹底解決生存焦慮問題,唯有透過對現在的了解,未來的希望,才有可能獲得對自己、對群體的洞見,才有可能在分裂,充滿焦慮的情景中,建立完整的自我。

2018年11月7日 星期三

散文集:音樂使人自由


坂本龍一最為人所知作品是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樂風空靈飄逸又帶著哀愁,很合現代人脾胃,各版本中,尤其喜愛吉他版宇多田光版,也推薦單曲Solitude。此外他也創作許多膾炙人口的電子音樂和電影配樂。為日本近代音樂界代表人物。

音樂創作外,他還跨界入流行音樂,從最初28歲時與細野晴臣、高橋幸宏組建的合成器搖滾樂隊Yellow Magic Orchestra(YMO)紅遍日本,之後在電影,『俘虜』、『末代皇帝』都有演出,甚至擔任過品牌代言人。近幾年則是積極投入環保、和平運動。

很難想像,如此活躍於文化音樂界,擁有品牌知名度,更有時代意識的音樂家,從小是受古典音樂和傳統日本社會薰陶成長,印象中,古典音樂講求格律嚴謹且日本社會強調內省,很難培養出跨界大師,偶然的機會翻閱,『音樂使人自由』,由坂本龍一口述成長和思想變遷,對上述問題,有了完整的回應。

坂本龍一家學淵源,父親是日本著名的文化人,編輯過三島由紀夫成名作『假面的告白』,母親同樣亦是出身名門世家。坂本自小就接受悉心教育,即使在戰後艱困時期就進幼稚園學習,且是強調啟發思考的學校,暑假作業是養兔子並且將心情編成曲。在小學四年級就和母親聽現代音樂演奏,這些應該都對他思想很有啟發。

個人資質方面,學生時代的坂本就顯露其天資與專注力,也就是我們口中的學霸。初中時就能掌握巴哈、貝多芬、德布西等西洋音樂源流的作曲理念,高中時期更大量接觸爵士和新音樂如John Cage、Claude Debussy。高中畢業後輕鬆考入東京藝大研讀作曲與民俗音樂。另外,除了天資優異,他更不時提及熱愛工作的態度,自述到發現罹癌前,日日夜夜都心繫工作,並且不以為忤。

除了家世好、個人條件佳,更重要是他成長時的政治及音樂環境。二戰後,人類社會進入重建的時代,時代劇烈變動影響下,全球包括日本,都進入解構和重建過程。

政治上,在他高中時期,發生日本近代重要事件,安保運動,當時大學生為了抗議政府錯誤的協防政策,以佔領校園、串連舉辦示威遊行活動,在青年學子間掀起一股風潮。坂本雖非主要份子,因為廣泛接觸左派思潮,受到許多啟發,大學過後更持續關注社會發展。

音樂上,戰後現代音樂蓬勃發展,運用極端的形式,打破舊有音樂制度與結構。作曲家不再蕭規曹隨,希望從傳統音樂的束縛中,讓聽覺獲得解放。音樂也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貼近生活。這狂潮不只限於音樂本身, 而是社會整體的一股趨勢,社會上各種實驗性機會出現,彼此激盪出各種火花。

政治與音樂上的刺激,讓他總是思考如何做出能代表時代的聲音,坂本龍一終其一生不做長期預劃,不為自己定位,總是把握每個當下,見招拆招。或許就是延續現代音樂中非具象、流動性高的風格。之後從事電子音樂和電影配樂再再證實他的真知灼見。

如今,這位曾創造出Mr. Lawrence如此撫慰人心彷彿夢境作品,積極參與環保議題,帶領人們走出殘破環境與受傷心靈的大師,又有什麼想法呢?CODA電影中,他說,想創造出「一百年後,人們還會聽的音樂,就是我想做的音樂。」,或許,這也是音樂的某種本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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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5日 星期一

神的孩子都在跑步,2018合歡山馬拉松


想要像飛鳥一樣地活著,朝向嶄新的希望場所乘風而去 攝於鳶峰

個人第四場全馬,為難度非常高的合歡山馬拉松。為什麼是合歡山呢?單純就是愛這裡,愛小溪營地、合歡北峰,也愛單車西進武嶺,愛屋及烏,覺得若能跑在合歡山上,一定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大叔跑齡2年半,參加過三次全程馬拉松。對中年"胖"宅工程師來說,既無天生神力,也不追求(求不到)運動員體格和科學性訓練方式。愛跑的唯一原因,只是沉迷於長距離跑步時腦內猛烈分泌多巴胺帶來的飄飄欲仙感,所以平時多半也只是靠著一股氣勢,呆呆笨笨的以跑量為標準而跑著。

類似的歡樂跑心態,應付平路馬拉松還行,想上合歡山就明顯不足,最明顯的是高度,海拔3250公尺可不是開玩笑的,高山上氧氣少,溫度低,站著不動都會喘,何況還要跑起來?其次是坡度大,從清境到武嶺到松雪樓來回高度可能有一千五百公尺吧,有多高呢?可以想像搭乘電梯上下台北101大樓,嗯,而且還是三次歐。最後是跑距,高和陡之外,距離更達44.5公里。

難歸難,還好網路已有不少教戰守策,只要跟著他們指示,將月跑量拉到150至200公里,間或搭配幾次清泉到觀霧的練習,再加上十月中一次合歡山模擬預演,就可以上場參賽啦。

睡車上 畜牧中心看能高日出

---自主訓練---

朋友聽到,我要為合歡山馬拉松安排一次自主訓練,都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起初我也很猶豫,事後檢討對初跑者來說,這是最正確的決定。尤其是第十公里的震撼教育,對正式活動有很大的幫助。

週間早上的台14甲線,幾乎可以用杳無人煙形容,帶著簡易補給和手機從青青草原附近出發,起初以認真且緩慢的速度跑著,陸續經過武界、梅峰、翠峰,甚至有能直奔上山的錯覺。起跑十公里後發現事與願違,隱約覺得身體仍能提供動力,但就是禁不住得停下喘氣。以往平路跑時,文青的認為,每一次呼吸的跳動,是驗證我還活著的證據,也是觀照並反省自己再前進的機會。觀霧練跑時也能二十多公里山路不休息,但在海拔2500公尺,強烈的心跳讓我驚訝,人的身體居然能喘到這種境地。稀薄的空氣,無奈的心情,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慢腳步,以緩走休息一陣後再跑的策略,撐完剩餘的十公里。

終於在三小時五十分後到武嶺,說真的,累到連難過的心情都沒有。想想已經如此盡力練習還這種成績,這馬拉松不來也罷。轉念又想,幸好有這次練習,才能顯露出平常看不見的問題,也因為熟悉身體極限,活動當天才不會過度強求自己。

武嶺後陡下合歡山莊,簡單四望拍照後就"走"回原地,累積時間四小時三十分。依此數據推測,活動當天扣除補給以及參加比賽腎上腺素影響,應該能在七個小時完賽。距離大會關門時間還有半小時餘裕,可以安心了。

合歡東峰

---11/3---

有了自主練習的經驗,活動當天所有流程就像是重複撥放預錄影片,藍天白雲山景依舊,每個角落都有強烈的既視感,不同處就是多了數千名跑者,以及我身上的號碼布。

6:30在台14甲11公里娜嚕灣門口起跑(1968M),限時7.5小時。出發五公里後,就有人停下腳步,心想,不能被影響啊,加速通過這區域,直到十公里附近,果然撞上身體極限,只能比照上次經驗,開始走跑策略。

放眼四望身邊人也都開始走跑。一群人浩浩蕩蕩,在台14甲上像殭屍部隊般,垂頭沮喪地前進,雖然心有不甘,先前的自我訓練在此時適時發揮效用,有句名言:If you want to run, run a mile. If you want to experience a different life, run a marathon. 馬拉松和人生相似,既然遇到無法突破的高牆,只能減少自責的心,安心的走著。

慢慢走

鶼鰈情深

抵達鳶峰(2730M)後,坡度較緩才能鼓起氣力間歇性的跑起來。接近昆陽(3100M)前又開始恐怖的陡坡持續到武嶺(3275M)。抵達武嶺時間約三小時十分,比先前自我訓練快四十分鐘,繼續跑下合歡山松雪樓(3158M)後折返"走"回武嶺就是二十公里的連續下坡。

跑下坡時,一掃先前上坡時的哀怨,將保留的體力一股腦爆發出來,雖然都維持五分速卻沒有痛苦感覺,反而很嗨。最後以五小時五十多分抵達終點藝家原民宿,是全部參賽者的"前"百分之十七歐(胖大叔自豪中)。

武嶺

---進步---

從成績看來,二年來四次全馬,排名從首次的百分之五十,進步到三十五,再到目前十七,的確是持續進步中。完全印證慢跑是只有累積,沒有奇蹟的活動。也能體會許多看似輕鬆的跑者,其實是付出很大的心力練習。

不過對隨興亂跑的中年胖大叔來說,成績進步不該高興,反而是太勉強身體的警訊。每個跑者追求的目的不同,但不可否認,馬拉松的本質是一種競技比賽,他的長度對一般人來說,不是健康的活動,真要跑愉快,半馬就可以。以我來說,正確的態度應先以減重為目標,並加入科學的訓練方式,而非在背道而馳的方向上埋頭苦幹,這樣只是加速衝向錯誤的終點而不自知。

---初心,神的孩子---

跑在朗朗晴空下,對天地的壯闊和人的渺小自然會有更深刻的領悟,我由"爬"合歡山開始,經歷""的過程,進階到今日的"跑",方式不同景色也迴異,卻都能交織出豐富且美好的回憶。人生短暫,倏忽即逝,能留下記憶者幾希。感謝主辦單位盡心盡力的籌備,更謝謝所有身邊的跑者,我們都像是高山上神的孩子,如此的勇敢且無懼。

神的孩子都在跑步